观其复

一川烟草 满城风絮

【政丹】脱缰

燕丹在初初长成时,便被冠上了燕字的名姓,没有人记得他原本的姓氏,燕地苦寒,悲歌攀援、扭转,切切地唱。逐渐成了死亡的模样。映辉而生的宝蓝粲然,在岩流间咆哮着锈。蓟的名字,是否也如他一般,被如此冠之?他不知道,此生也不会知道。

嬴政的名字,属于他的母亲。政,方圆浑然、状似威朗,如浓艳的脉脉植入碎裂紊乱的骨血,他的骨架间淌着烈烈的黑,细碎地低语如巫祝唱无主的歌,他失去江山社稷时也将失去他的名字,瘦落的文字在俗世间遥然无期地飘荡,如阳春的枯草,死去时不觉沉痛,得来时方知,这上面染着斩断前半生所余下的,细瘦的血。

政并不爱丹,如他不爱燕地的苦寒,赵在春神将至时浮动燕雀回暖的泥沙,这是政在这里的第一个年头,他没有见过除赵地以外任何的春,早春的寒凉枯竭时,他亲吻了丹的脸颊如亲吻一种未盛的融雪。他们曾在年轻时保有已逝的爱慕,但那些已然过去,且形同枯槁、不再繁荣。

多年里,政反复着、无常着,做着一个相同的梦。他惊醒,呼吸里余着一枚污黑的血,他看见丹的头颅,装在金雕玉琢的匣子里,打开时,徐徐地滚落到殿前的石砖上,淌着灼目的血。他不敢看,如十年、亦或是二十年前,看到丹年轻的双目。他梦见丹,肩胛瘦落,脊骨被燕的白雪与朔风压弯,他低低地笑,政,你可知道什么是爱?梦里的他,只是摇头,不断地摇头,直到有泪淌下,灼伤脸颊与指甲。他不爱丹,只是如他不爱燕地的苦寒,如他未曾爱过任何。

他们年轻的时候,并肩前行,在邯郸有一片清池,两个少年经过它,那时他们只有十三岁。枯草芒尖,黄如秋节,连绵的薇草中埋着士人的骨头,皮肤与头骨的碎屑植在池外的两旁,两个少年走过去,那些冤死的血肉变成了虎,用獠牙扯下他们的影子,就这么吞进横斜的夜。

他们惊异地回过头来,远处的巫祝咿呀着,楚地的旗帜随熹微一起升上来,流水攀上碎裂的骨血,纹理叠着汩汩的江水。衣裾化成纷繁的云霓明灭着,散出幽冥的光,歌人的手中握着新鲜的薇草,睡在轻颤的矛尖上顾自地唱,何草不黄呀?何草不枯。丹笑着答曰,任何一样,全都会成枯槁的形状,没有什么永生不死。

政又惊醒,一片黑暗里,他看见丹的双目,拥住他的视线,笑了。

他说,赵政,我懂得了江山,我懂得了社稷,懂得了燕,懂得了秦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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